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絕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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絕跡

嘉蔭堂後院暫備的洞房內,寶釵坐在撒滿桂園花生紅棗的床鋪邊沿,寶玉坐在房裏的桌子旁,襲人鶯兒等丫頭則排成一列站在外側,各廂沈默。

襲人盤算著時辰,想著外頭的宴席快結束了,老太太和夫人奶奶們也都該來給新人囑咐話兒了。

她瞄了一眼櫃子上的計時沙漏,心裏不免毛燥起來。

又轉念一想,寶玉和寶釵已然成婚,也不必有其它擔憂了。

眼看沙漏快漏完,襲人拾起唇角勉強笑了笑,對一旁的麝月道:“你出去看看,請老太太她們快來罷。”

麝月微有些不高興:“吉時快過了,二爺怎的還不去揭蓋頭?”

襲人也很焦急:“我去給二爺提提醒,你先去請人。”

麝月不情不願地開門離開,襲人走到寶玉身邊,溫柔地道:“二爺,新娘子等著你去揭蓋頭呢,喜桿在喜盤裏擱著,快上前去罷。”

寶玉朝新娘那邊看去,只一眼,又微微垂下頭來。

襲人怕寶釵下不來臺,再勸道:“二爺已同寶二奶奶拜了堂,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,不必害羞,快去罷。”

寶釵自當沒聽見這些話,仍安靜坐著。

突然,麝月從門口闖了進來,她跑得急,腳步聲有些重,一下吸引了所有丫頭的視線。

見所有人盯著自己,麝月忙扯過襲人到另個角落,以手掩嘴在襲人的耳邊一口氣道:“不好了,外間賓客早就走了,連宴廳都要收拾出來了,我拉了一個丫頭來問,說是方才有個王爺的內監闖府,說是貴妃娘娘…薨了!”

襲人頓時瞪大了眼,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
麝月飛快地問:“怎麽辦?”

襲人楞了好一會兒,才極輕地回道:“先別說出去,等這邊的事辦完再說。你看著丫頭們,一個不準放出去,也別叫外頭的人進來。”

麝月飛快點頭,然後退到門口處,拼命擠出一個笑容。

襲人深呼吸幾下,去喜盤裏拿起喜桿,走到寶玉跟前,微笑道:“二爺,吉時已到,快去揭蓋頭罷。”

寶釵雖然掩在蓋頭下,但在同一個屋裏,哪怕襲人勸說的聲音很小,她也是聽得見的。這是襲人第三次請寶玉揭蓋頭了,她打算等最後一回。

襲人:“好二爺,快別發呆了。”

她在心裏從十數起:“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”

襲人的聲音越發急迫:“我扶二爺過去。”

寶釵聽見了有人推搡的聲音:“三、二、一。”

丫頭們的視線一直在寶玉和寶釵之間打轉,然後瞧見寶釵自己將蓋頭掀了起來。

寶釵對著所有人一笑,隨手將蓋頭扔在床上,起身朝寶玉走去,襲人趕緊退到邊上來。

寶釵坐在了寶玉旁邊的椅子上,說道:“寶玉,我倆自小認識,如今已成夫妻,你莫要為難我,我也不會為難你。”

寶玉楞楞瞧著她,寶釵平淡地繼續說道:“世間夫妻的相處模式何止一種,有情的便有情的過,無情的湊成了對,只要不是天然可惡的,亦能在長久日子裏生出些感情,相濡以沫舉案齊眉,也不失為一種過法,何苦好好的折騰了去。”

“寶玉,你若覺得我說的有一些道理,便點個頭,讓我心裏有個數兒。”

她的話可是十分直白了,連旁觀的丫頭們都不覺屏住了呼吸,期待著寶玉的回答。

只見寶玉站了起來,他看了一眼寶釵,又看了一眼門口,就朝著門口走去。

襲人撲上去扯住他的衣袖,問道:“二爺,你去哪裏。”

寶玉:“我出去走走。”

襲人:“不可……”

寶釵此時也站了起來,打斷了襲人的話:“我明白了,讓他去罷。”

寶二奶奶發了話,襲人自然不敢再阻攔,寶釵再沒有看寶玉一眼,吩咐道:“鶯兒,過來替我卸妝,這頭飾好重,壓得脖頸怪酸的。”

見寶玉不僅不揭蓋頭,還丟下自家姑娘在洞房裏,鶯兒是不高興的,一邊扶著寶釵到梳妝櫃前,一邊嘀咕道:“姑娘平素都不喜歡這些繁覆累贅的東西,依照我的意思,扔了便是。”

寶釵笑了笑,在鶯兒要拔簪子前說道:“罷了,先脫去這身婚服,好看是好看,總覺得有些緊,箍著難受。”

一眾怡紅院的丫頭紛紛低下了頭。

此時,紫鵑已陪同黛玉回到鹿館,她先是去瞧了瞧雪雁的傷,雪雁雖然腳扭了,嘴皮沒扭,罵罵咧咧好一陣,從賈家罵到薛家,再從薛家不知怎的又罵回紫鵑,說害她半夜走夜路撞鬼……

她罵得有趣,紫鵑忍著疲憊聽她罵,權當解悶兒。

隨即紫鵑喚來春纖,安排說這兩天由春纖陪夜,看顧好姑娘。

做完這個,她去到門口找恩祿,同恩祿說這兩日不得讓鹿館的任何一個人外出,包括姑娘和她自己,就算半夜夢游到門口,恩祿也得把人給捆回去。

恩祿先是驚了一下,然後領命。

紫鵑不放心,又說外頭的人也不能放進來,一個也不能,任誰也不能。

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,恩祿已經看出紫鵑的腦回路不太正常,又領命。

做完這個,紫鵑已是不剩一點力氣,扶著後腰,拖著沈重的腳步回了自個兒的房間,倒床便睡。

翌日,天大亮。

紫鵑一夜黑甜無夢,到了天亮時竟迷迷糊糊入了夢。

無數個圓球般的小世界在她眼前閃爍起來,紫鵑站在白茫茫的霧氣裏,看著無數小世界裏頭變幻的場景——

有她穿書之前生活過的21世紀的景象;

有蓋在天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樓,天空藍得不像話,白雲白得不像話,許多人騎著類似雨傘的東西飛來飛去;

有歷史書上那些兵戈鐵馬的戰場,更有無數的野獸怪物生殺予奪,吃肉喝血的怪誕畫面;

還有……

紫鵑有點兒發懵,她揮了揮手,眼前的小世界便換了一批。她又極快地不停揮手,然後瞧見了當下最熟悉的小世界:賈府。

榮國府裏一個活人都沒有了,一片寂寥,許多墻壁因年久失修,漸漸露出斑駁的痕跡。院裏的植物瘋狂生長,樹枝四仰八叉,野草長得沒過了腰。

畫面一轉,來到了大觀園。

大觀園倒如同平常一樣,花還是那些花,樹還是那些樹,只是有些花朵不曉得被哪個折了,只剩一條根莖隨風搖擺……

紫鵑輕輕用手觸上這個小世界,一個進度條赫然出現在下方:【79%,判定及格】

【如需繼續,請按鍵】

【如需離開,請按鍵】

兩個鍵下方還有一封說明書,【繼續】下方的說明書自行展開來,以上寫道:按下繼續鍵,則不可中途更改,必須將故事線推進至100%,方可離開。

通關任務禮包:可自行選擇已存在的下一個小世界。

【離開】下方的說明書同樣展開來,以上寫道:無通關任務禮包,任務做到及格線,按下離開鍵,由系統分配穿越者的下一個小世界。

紫鵑:“……”

她還沒無語完,類似“嘀嘀嘀”的提醒音響起,【繼續】和【離開】的兩個按鍵上閃爍起紅光。

【倒計時30秒,30,29,28……】

紫鵑楞了,紫鵑傻了,紫鵑不知所措了。

她忍不住噴了句國粹,這是什麽意思,難道是要一直輪回下去?

鬼使神差的,她將手放在了【離開】按鍵上……

突然,黛玉的臉出現在眼前,她流著淚,眼裏寫滿了覆雜的情緒……

紫鵑的心臟驀地抽搐了一下,手指跟著調轉方向,按下了【繼續】鍵……

眼前景象如雪崩般爆炸開來,她聽見有人在她的耳邊吼道:“紫鵑,醒醒,醒醒!”

紫鵑睜開迷茫的雙眼,見雪雁的巴掌快落到自己臉上了,本能躲了一把。

是夢,只是夢,嚇死人了!!!

雪雁見她醒來,收回了巴掌,大吼道:“快起來,他們都來鹿館了!”

紫鵑的神色還怔楞著,身體卻已經一骨碌爬起,好在昨晚根本沒有洗漱脫衣,翻身就下了床,往門口奔去。

雪雁瘸著腿在後面吼道:“姑娘在院門口,哎喲,我腳好疼……”

後院裏一個人都沒有,紫鵑心知出了事,來不及管那個紛亂的夢了,直直躥到了鹿館門口。

兩扇院門大開著,賈母賈政王夫人寶釵襲人等人皆站在外頭的一邊,春纖藕官靈鼓兒及另一個平時從不說話的小廝站在一邊,恩祿則帶著所有護院站在中間的側邊,沒有擋住兩方的視線。

王夫人看那樣子就要撲到黛玉的身上來,被恩祿上前一步,執刀擋開。

王夫人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,啞著嗓子道:“林丫頭,寶玉究竟去了哪裏,求你給我指條明路吧,我只得這一個兒子了,就當可憐可憐我……”

黛玉同樣哭著道:“我不知道,真不知道,還要說多少遍。”

紫鵑在廊下聽到這兩方對話,心裏已經明白了。

寶玉走了。

因為她那天狠狠哀求又威脅了寶玉,寶玉依言拜了堂,成了親,將黛玉摘了出來,然後還是按照本心離開了。

紫鵑緩了緩腳步,走到黛玉的身邊陪著她。

恩祿見紫鵑來了,冷冷地對賈府眾人說道:“昨晚戌時前,林小姐同紫鵑姑娘參加完婚宴,在我等的陪同下回到鹿館,再未出門一步。”

王夫人尖利地朝他大吼道:“你說謊——”

恩祿可不慣著賈府的人,依舊像個說明書一樣冷冷道:“昨天由春纖姑娘陪同林小姐去的嘉蔭堂觀禮,後來紫鵑姑娘接替了春纖姑娘,春纖姑娘便早早回了鹿館,比我等先回一步,有留在這裏不曾離開的護院作為見證。”

“雪雁姑娘因腳扭傷,昨日根本沒有出門一步。因此太太的言語,當屬冤枉。”

恩祿說話有理有據,賈府這一方的人眉頭越皺越深……

王夫人呆了一瞬,繼而哭道:“你當然向著林黛玉說話,假話也說成了真話!”

恩祿眼睛裏閃過一絲寒意,冷冷道:“太太的意思是,我家王爺摻和進了這件事?”

此言一出,賈府俱是倒吸口涼氣。

如今的他們,還敢得罪誰呢,不肖說這事之前不敢得罪北靜王,便是這事後,還要指望著北靜王能拉他們一把。

賈政上前一步,拉住了瘋魔到根本不認人的王夫人,緩緩道:“大人莫怪,想來大人已清楚我家的事,前頭的便不扯了。”

“只是人不見了,總要得個說法罷,即便林丫頭昨晚再未出門,我聽寶玉的丫頭說,林丫頭的大丫鬟紫鵑,前幾日可是在怡紅院與寶玉懇談許久……”

聞言,紫鵑掃了一眼襲人,襲人驚俱交加,流著淚道:“不止我,所有怡紅院的丫頭都曉得的……”

賈政:“一個丫頭,能與寶玉有何話說,或許有沒有可能,這是蓄謀已久。”

紫鵑冷哼一聲,道:“別的話我不多說,是人總該明白‘冤有頭債有主’這幾個字,老爺說…是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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